安庆美食系列之七：百卅麦陇香的故事

宜城医生

    小时候，住在人民路，那个时候路上也没什么车。几个玩伴经常从地区医院跑到麦陇香店口，吸吮着鸡蛋糕的香味，铺面不大，玻璃柜里码着些寻常模样的糕饼，麻饼、方片、墨子酥，光色是旧旧的，并非时下流行的油亮。但那份笃定，那份历经百三十年风雨而不改其色的沉着，却让周遭那些贴着闪亮糖纸的时髦甜点，显得轻飘起来。


   安庆这地方，襟江带湖，清光绪十八年，是公历一八九二年了。城里胡姓的富商，眼见着南来北往的口味愈刁，本地点心虽好，却总少了些精琢的意趣。他是个有魄力的人物，索性一掷千金，远赴当时得风气之先的苏州、广州，重金礼聘了好几位糕点名师，将这江南岭南最精巧的手艺，“请”回了安庆。铺子开张，取个什么名号好呢？大抵是某个春日，他推窗见城外麦浪初青，一陇陇，绿得柔软而有生机，空气里仿佛已预支了麦熟的芬芳。“麦陇香”——这三个字便跳了出来。


    这般的铺子，自然成了老安庆风物人情的一部分。听老辈人讲，民国时安庆城里有几样公认的“体面”。家中老人做寿，若能用红漆食盒提着麦陇香的“寿字饼”和“桃酥”回去，便是极有脸面的事。那桃酥做得极大，一块足有巴掌大，酥松甜脆，最合没牙的老人家含化，满口是核桃与油的浓香。学堂里的孩子得了好成绩，父母最好的奖赏，不是铜板，而是去麦陇香买两块“状元糕”。糕是雪白的糯米制成，微甜，印着精细的如意云纹，吃下去，仿佛真能将那“魁星点斗”的文运也一道咽了，心里是满满的熨帖与盼头。甚至有轶闻说，当年有外埠的戏班子来安庆唱连台大戏，唱红了，戏园老板必得差人去买上几大盒麦陇香的各色细点，用油纸仔细包了，再衬上红纸，恭恭敬敬送到名角儿的厢房里，这才算尽了地主之谊。那点心，是比戏台上的喝彩更实在、也更风雅的恭维。


    如今古城内的麦陇香依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，在安庆的两处生产基地，创新的品种正源源不断地向各加盟店发送，而一枝梅电商园中的销售中心的直播也热火朝天，据美女老板说，麦陇香正加快步伐走向国内的大城市，130年的品牌正焕发出青春的魅力。


    江风起了，带着水汽掠过老街。那混合着麦陇香甜味的晚风，便也仿佛有了历史的重量，吹在脸上，是温的，也是厚的。忽然明白，那些能流传百卅年的物事，无论是文章，是手艺，还是一块糕点，其深处所蕴藏的，大约都是一份对生活本身，最诚恳、最绵长的敬意与执着吧。这敬意化在舌尖，便是无论走多远，一回头，总能寻到的、那一点不会离散的乡愁与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