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文系列之一：红楼梦与安庆的关系

宜城医生

《红楼梦》与安庆，一为文学巅峰，一为江淮名城，看似遥隔千里，实则暗藏几段尘缘。若细加钩沉，便知这“红楼”一梦，竟也与安庆有着若即若离的牵连。


这牵连，首在一个“曹”字。曹雪芹的祖上，与安庆渊源极深。其高祖曹振彦，虽为辽东旧部，然曹家真正显赫，实自江宁织造始。而曹家与安庆的交集，关键人物是曹雪芹的祖父——那位大名鼎鼎的曹寅。曹寅年少时曾随父亲曹玺在江宁生活，后出任銮仪卫，但曹家命运始终与江南织造纠缠。其父曹玺之妻，即曹寅之母孙氏，为康熙保母，而曹寅本人更与康熙情同手足。曹寅生有二女，皆由康熙指婚，嫁入皇家。尤其次女，即曹雪芹之姑母，嫁多罗平郡王讷尔苏，为曹家又添一层贵戚关系。


而这一切，与安庆何干？焦点便落在曹寅长女，曹雪芹的另一位姑母身上。她由康熙指婚，嫁与安庆巡抚李成龙。这位李成龙，汉军正黄旗人，康熙朝历任多地巡抚，其中便包括安庆。康熙五十五年（1716年）至五十七年（1718年），李成龙任职安徽巡抚，驻节安庆。由此，曹家千金便成了安庆巡抚的夫人，曹家与安庆，也因此缔结了实实在在的姻亲纽带。可以想见，曹家在江宁，李家在安庆，同处长江之畔，水路往来便利，两家音讯相通、互有走动，应是情理中事。曹寅去世后，曹家日渐衰败，但这段与安庆李家的姻亲关系，无疑是曹家社会网络中的重要一环。曹雪芹幼时，或曾从家人口中听闻这位远在安庆的姑母及其家族的故事，这些零星的记忆，是否也化作了一丝淡淡的烟云，萦绕在他日后构筑的“红楼”世界之中？虽是揣测，却非空穴来风。


再者，这牵连也隐于《红楼梦》的文本肌理之中。书中虽未明写安庆，但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江淮风物与文化气息，却与安庆所属的徽文化圈隐隐相通。且看《红楼梦》中精细描写的园林建筑、饮食习俗、器物摆设，乃至人情往来，其中许多元素，与明清时期繁荣鼎盛的徽商文化及其生活形态颇有神似之处。安庆作为昔日安徽省会，徽文化的重要流布区域，其地域风情难免会通过曹家的交往圈，间接渗入曹雪芹的见闻与感知。书中那“白玉为堂金作马”的豪奢，与徽商巨贾的排场何异？那“钟鸣鼎食”之家的繁文缛节，又与徽州世家大族的家风何其相似？这或许是一种文化气脉上的暗合，是时代风貌在文学中的必然投射。


更深一层，这牵连或可溯至《红楼梦》的原始作者之谜。自清代以来，便有《红楼梦》非曹雪芹所著，而是“康熙间某府西席常州某孝廉手笔”等异说。而在众多推测中，竟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与安庆相关的名士。其中一说，便疑与明末清初的绝世奇人王来咸有关。王来咸，字征南，浙江鄞县人，乃内家拳术之巨擘，黄宗羲曾为其作传。此说虽显穿凿，且王来咸与安庆直接关联不大，却反映了人们对《红楼梦》作者身份的多元探索，甚至不惜将其与身怀绝技、背景复杂的传奇人物相联系。此外，更有学者如戴不凡先生等，曾提出《红楼梦》作者或为安徽籍文士，虽证据薄弱，应者寥寥，但亦可视为《红楼梦》与安徽（安庆作为其旧省府）在作者归属上的一种极其间接、甚至是一厢情愿的联想。


由此观之，《红楼梦》与安庆的缘由，可谓虚实相生。实者，有曹李联姻的史实为证，一条清晰的姻亲纽带将江宁曹家与安庆官场紧密相连。虚者，则见于文本内外的文化浸润与种种扑朔迷离的传说附会。这座临江古城，或许未曾直接走入大观园，却如一抹淡淡的背景色，映衬着曹氏家族的兴衰轨迹，也为《红楼梦》这部“说不尽”的奇书，增添了一分来自江淮之间的、悠远而耐人寻味的回响。


这倒也应了《红楼梦》本身的旨趣——“假作真时真亦假，无为有处有还无”。一段安庆缘，是真历史中的一缕烟云，也是文化想象中的一个侧影，真真假假，共同编织着这部巨著与这座名城之间的微妙关联。